二十多年前的某一天,李社香在搬家后收拾老影集时,一张照片从影集中滑落到地上,她弯腰捡拾照片,那张背面朝上的老照片让她惊呆了。那是一张背面写满字的老照片,她捧着那张照片,看着上面熟悉的笔迹,瘫坐在地上,痛哭失声……
张天星烈士写在照片背面的遗书
“爱妻: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称呼你了,战场比不得平时,这是玩命的,稍有不慎有可能到马克思那里报到,玩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。在此把我对你和家庭的想法说说,也可能是最后终告。如果我不能回来,你要坚强活下去,我求求你这是第一件事。为了生活你必须再嫁,找一个能体贴关心志同道合的生活伴侣。蓓蓓要亲自养大成人,告诉她我的一切情况,勉励她从小发奋,为她已去的父亲争光。关于我的抚恤金给家中1000元,作为我孝敬老人一点心意,之余着为你和蓓蓓生活费用,我穿过的东西和用过的东西部分可给忠林,部分留给你自用。我如果牺牲后,后事从简,不要向地方政府提更多要求,家庭东西你适当处理,过去家中之事不要再提了。对两位老人还要以亲人看待,忠林要看成是自己的弟弟,我也就含笑了。向父母大人请安,向亲人们问好。于益都,3·11”。
张天星与李社香
这张老照片是她和她爱人张天星烈士仅存的几张合影之一,照片背面是她最后发现的张天星烈士写给她的一封信,也是“遗书”。这份承载着张天星烈士对妻女及家庭深爱之情的遗书,却是在他牺牲十几年后,被妻子以这种方式看到的。
张天星,江苏省江都武坚镇人,1956年11月生,1976年3月应征入伍。后担任67军199师595团三炮连指导员,中共党员。在1985年7月13日在中越边境战斗中牺牲,年仅29岁。牺牲后,部队党委追记三等功。如今,张天星烈士的骨灰存放在江都区烈士陵园骨灰堂,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没有入土安葬。张天星烈士同一个战场上的生死战友,当年老山作战两次担任211高地突击队队长、一等功荣立者、中央军委后勤保障部军需军事代表局刘海洋大校,曾于2016年10月15日,与100多名战友去江都区烈士陵园祭奠他,并一直积极协调他的骨灰入土安葬工作。2017年7月23日,刘海洋与战友顶着近40度的高温,再一次来到江都,看望张天星烈士的家属李社香。李社香在得知刘海洋近五年来自费跋涉千里,为老山作战牺牲的烈士们的骨灰寻找安息之地,表示万分感激。她向刘海洋讲述了她与张天星烈士生前的点点滴滴,情到深处数次哽咽。她希望张天星的骨灰能够早日在烈士陵园入土安葬,等自己百年以后,就在烈士陵园附近找一处墓地,将张天星生前穿过的衣物与自己的骨灰合葬,她愿意继续守着他,望着他。
张天星烈士
张天星烈士证明书
说起和张天星烈士的过往,李社香泪流满面
刘海洋和战友看望李社香
张天星与李社香是高中同班同学,两人学习成绩不错,都是班干部,张天星是班长,李社香是校团支部书记。李社香说,张天星非常热心肠,乐于助人,有责任心,是班里很优秀的男生。高中毕业后,张天星参军入伍,在山东青州原35281部队服役,李社香则留校担任数学代课老师,就这样许久没再见面。偶然的一天,张天星从部队返乡探亲,在邮局遇到了老同学李社香,两人便高兴的攀谈起来,聊了各自目前的生活情况,并互留了通信地址。张天星探亲结束返回部队后,给李社香写了一封信,李社香收到信后,也给张天星回了信件。一来二去,两人不知不觉通信了半年多。后来,张天星给李社香说家里想给他介绍对象,但他不太乐意,问李社香有没有谈对象,李社香说没有,张天星便说那咱俩谈对象吧,李社香答应了。当时张天星在部队服役,李社香就凑空闲从江都赶去部队看他。
随着感情的逐渐升温,张天星向李社香提出了结婚的请求,李社香愉快的答应了。当时生活条件艰苦,家里连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,婚礼也是在部队军营简单简单举行的。唯一贵重点的结婚礼物,是战友凑钱买的一条崭新的床单。婚后,当宝贝女儿张蓓蓓三个月左右时,张天星接到上级命令,要奔赴老山前线作战。尽管对妻女依依不舍,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前线。谁知这一去,他就再也无法活着回去了,当初的惜别也成了生离死别。
张天星烈士荣获的勋章
张天星烈士荣获的立功受奖证书和三等功奖章
张天星烈士的立功受奖证书
张天星烈士的生前遗物
刚到老山前线时,张天星时常给家里写信报平安,李社香每次收到信,都为张天星提心吊胆,祈祷丈夫能够平安归来。但战争是残酷的,张天星在1985年7月13日的激烈战斗中壮烈牺牲。由于受当时条件所限,张天星牺牲的消息并没有第一时间传回到家人那里。李社香说好久没有收到丈夫的信件,她心里非常着急担心,但又打听不到前线的消息,便每天下午四点跑到镇上的邮局,去看看有没有丈夫的信件过来,就这样往返邮局一个多月。终于,她等到了丈夫的消息,这个消息是张天星的战友从前线寄给江都战友汤其林的信中得到的,是一个噩耗!当得知张天星已经牺牲一个多月,李社香当场昏倒在地。等她醒来时,家里已经是哭声一片。抱着十一个多月的女儿张蓓蓓,她无法抑制的放声痛哭起来。
张天星牺牲后,他的父母要照顾年迈的奶奶和年幼的弟弟,不能全面照顾到李社香母女。李社香能理解父母的难处,没有抱怨,没有自弃。为了让女儿生活的更好,她除了在镇粮供所做会计,空闲时还去打一些零工,含辛茹苦的抚养女儿长大成人。当地政府给予了李社香母女相应的抚恤与照顾。如今,女儿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,她也已退休,帮着女儿照看孩子,享受晚年天伦之乐。
青年时代的张天星与李社香
再次提到那张老照片时,她老泪纵横的说,丈夫牺牲后,她一直活在当年甜蜜生活的记忆里,睡觉时都不拉窗帘,就希望半夜醒来,能看到张天星站在窗外。她不敢去翻看张天星的遗物,睹物思人是最痛心的,以致于他牺牲十多年后,搬家时才看到那张“迟来的遗书”。如今她已经将遗书上的内容熟记于心,也按照遗书上的要求孝敬张天星的父母,把女儿张蓓蓓抚养长大。张家每有大事小情时,亲戚们也会找她来商量,她说自己就是代表张天星参加家族里的一些事情,与张家的亲戚关系相处的都非常好。
每年清明,李社香都会和女儿一家到江都区烈士陵园骨灰堂祭奠张天星,虽然骨灰盒是在烈士陵园,但30多年了一直摆在骨灰架上,她们希望张天星的骨灰能尽早入土安葬,使他的英魂得到安息。
刘海洋与战友毛培阳、于强在无锡市革命烈士陵园祭拜烈士
刘海洋近五年来一直在全国各地寻访原595团牺牲烈士的骨灰安葬情况,他经过寻访发现,原595团牺牲的144名烈士中,还有九名烈士的骨灰没有得到妥善安葬。七月初,他在山东为烈士安葬工作奔波,先后到日照、青岛、章丘、济南等地,与烈士家属和当地民政部门协调沟通,目前山东六名烈士的骨灰安葬工作已经提上议程。这次江苏之行,刘海洋等人到江都、无锡、苏州三地,不辞辛劳的协调张天星、邓正晓、杨永健三位烈士的骨灰安葬工作。然而,来自部分烈士家属、地方职能部门和社会的不理解,甚至是刁难与推诿,很是让为了这些“与自己无关”的事千里跋涉,在酷暑里穿梭的刘海洋等人很是伤心。
伤残的英雄给逝去的英雄安“家”,这是一件看似普通却不平凡的事,是一件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的事,支撑刘海洋为此执着坚持的,是那份摸不着看不见特殊情怀,是浩然正气的英雄精神。
文 / 孔冠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