筆者去年1月寫過〈夾公仔經濟學〉一文，提到台灣的「抓娃娃店」數量在短短時間內暴增逾100%；想不到時隔一年，這股風潮也吹到香港，甚至更狂熱，近日在全港街頭巷尾都見到大量「夾公仔店」，還衍生出「無人店」、「24小時店」和「O2O店」，玩法層出不窮。惟從台灣經驗來看，此現象恐非經濟吉兆。

話說昨天本欄刊出〈死場翻生記〉後，有苦主傳來訊息報料兼呼冤，表示他持有納米舖的一個死場，也有小業主嘗試自救，在同一層聯租為一系列舖位，透過中介人引進租客，開設多家最新式「夾公仔店」，內設大量不同玩法夾公仔機，望能吸引人流，特別是年輕消費者，務求帶旺人氣，為半死不活的劏場注入生機。

開店需兩牌照門檻高

這一招在初期確實奏效，有不少年輕人特地乘搭行人電梯上2樓去夾公仔，其他舖位儘管未必「旺財」，起碼先「旺丁」，乃好徵兆。惟近期這些夾公仔店經常遭到警察上門「查牌」，路人若不了解情況，可能以為這裏開的是Disco、指壓、桑拿等品流複雜夜店，被警方頻繁「關照」。所以上述蚊型舖小業主擔心，長此下去，恐會令該商場形象進一步受損，死上加死。

據了解，夾公仔店即使毋須領取夜場牌或酒牌，卻也屬於受管制行業類別，要領兩個牌，一是食環署的公眾娛樂牌照，二是民政事務處的有獎娛樂牌照，兼且申領過程難度頗高，牽涉多個政府部門，須獲得屋宇署、消防處、機電工程署和警務處的不反對通知，方可「攞正牌」開業。故迄今為止，市面多家夾公仔店基本上偷雞做生意，並把被查牌和罰款視為經營成本一部分。

岔開一筆，夾公仔機與扭蛋機看來相似，都是擺錢入機，然後換來一些玩具物品，但在牌照上則屬兩回事，皆因扭蛋機毋須領牌。據港府牌照事務處解釋，受規管的是「博彩遊戲」，主要定義包括「碰機會取勝或者憑機會結合技巧而取勝」，以及「並不給予所有博彩者同等有利的取勝機會」。按此角度，扭蛋機「一般在付款後以隨機抽取的方式分發物品」（例如每投入10元，肯定可獲得一隻扭蛋），而且「從機器內分發所得的每件物品價值大致相若，亦不超過每次隨機抽取物品時所需要付出的金額」，因此被歸類為「常見的物品銷售方式」而非「博彩」。

相反，夾公仔機必須「碰機會」或者「憑機會結合技巧而取勝」，倘運氣和技巧欠佳者，投入幾百銀顆粒無收也毫不出奇；但與此同時，亦有極少數人可用10蚊夾到最新款iPhone，所以這種遊戲被當局視為與博彩無異。

涉博彩成分大受歡迎

本文主旨非在探討牌照法律問題， 不過上述法例的確很明顯地反映了夾公仔機的博彩成分，也正是這種玩意近年大受歡迎的主因。講到底，先別說夾iPhone、夾現鈔等少數特殊機種，就以最常見的「真．夾公仔機」為例，其實大部分人都明白，機內公仔十幾廿元可從淘寶買到一隻，從日本郵購正貨也最多百幾銀，換言之花這麼多錢去夾，表面看不符合經濟理性，但人們享受的主要是那份猶如博彩的刺激感。

或曰，香港不乏大量合法博彩方式，包括六合彩、賭馬、賭波，又有麻雀館，以至於股市和樓市，搭一程船（或經港珠澳大橋）更可赴澳門搏殺，那還何必要在夾公仔機享受快感？一來賭仔心態不易理解（香港現今仍有地下大檔），更重要是成行成市的夾公仔店能接觸大量年輕人和跨年齡層fans，他們或許在傳統道德觀念上抗拒賭博，不至於過大海搏殺，惟偶爾花一百幾十在可愛cutie公仔面前玩兩手，則不覺得屬於賭博，儘管底裏刺激腎上腺素的心理和生理效應相差不大（如同港府牌照條例定義），最多只有程度之別（像人們視電子煙為lesser evil）。

成行成市恐非吉兆

篇幅所限長話短說，夾公仔店在台灣和香港大行其道，確屬理想的生意模式，一來能夠自帶人流，不必開設於最旺地段；二來現今引進自動「唱錢機」加上全方位鏡頭監察，既可實現「無人店」模式節省人力成本，更能24小時用盡營業時間。且正如上述，夾公仔機本質上是一種博彩，毛利率極高（據台灣研究，逾80%），特別是在賭性強的華人地區，開賭有多好賺自不待言。

不過據台灣經驗，抓娃娃店在市區如潮水愈開愈多，一方面代表需求大，或反映社會氣氛低迷，人們很需要這種花少許錢刺激發洩的出口；另方面，亦象徵市面消費市道趨疲弱，餐廳和各行各業商戶負擔不起貴租，甚至出現不少空舖，故被抓娃娃店大舉進駐，這固然並非經濟吉兆。恰巧近兩年伴隨本港夾公仔店遍地開花的，也正是消費疲弱、舖租下降，今年首季GDP增長更只得0.5%（私人消費開支僅升0.1%）。由此看來，滿城盡見夾公仔不一定像Toys Story那麼美好，卻可能像《娃鬼回魂》（Chucky）般驚嚇。

(編者按：高天佑著作《中產必須死》現已發售)